這人牙子蘇梓桑也不是頭一回見了,常聽大夥兒叫他六哥。他在江水縣也算有些頭臉,大戶人家的丫鬟仆役裡,除了家生子,大多數都是經他手的。蘇梓桑兄妹倆到趕集市的時候,六哥正和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說著什麼,腳邊還趴著一個人,趴著的那人一動不動,不知死活。六哥蘇梓桑認得,那華服男子看起來像是挑仆役的,身後還帶著隨從,必不可能是人牙子手裡的“貨”。所以不需要係統多加提示,目標人物隻可能是六哥腳邊趴著的那人。他衣衫襤褸的倒在地上,隔著老遠都能看見衣服上的血跡和鞭痕,長髮雜亂的披散著,看不清頭臉,隻能從身板上判斷大概是個男子。也不知六哥和那華服男子說了什麼,隻看到六哥突然踹了一腳腳邊的人。那人吃痛,蜷成一團,蘇梓桑這纔敢肯定他確實還活著。近前些,就聽那華服男子抱怨道:“他這身板,玩不了幾次就要死了,哪兒值得了這麼多銀子。”“誒~”六哥搖搖頭,“這小子皮實著呢,保準您儘興。”華服男子依舊不買賬,“那也不行,他太不聽話了。”六哥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人,又煩躁地踹了他一腳。要不是他脾氣太臭不聽話,自己也不會把他打成這個樣子,壞了“賣相”,都不好賣了,就剩他砸手裡還冇賣出去。六哥看了一眼華服男子,他心裡清楚得很,眼前這位要買的根本就不是仆役,而是孌童。彆人買丫鬟仆從的自然要挑身子骨好手腳麻利的,可他買的是孌童,哪兒有這方麵的講究,將就著能用不就行了。六哥笑了笑說:“老闆,不聽話正好方便您‘調/教’啊,他肯不肯還不是您說了算?”聽見這話,華服男子眼裡頓時亮起了邪惡的光,臉上也浮上了猥/瑣的笑意,“你說得對。”蘇梓桑見勢不對,立馬高喊一聲:“六哥,地上那個人我買了!”邊說邊加快了腳步跑了過去。蘇老二被她突然的這一嗓子喊懵了,但身體卻比腦子反應更快,雖然還冇緩過神來,但也跟著蘇梓桑一起站到了六哥跟前。蘇梓桑一出現,那華服男子的目光就跟長在了她身上似的,視線不停的在她身上逡巡遊走。蘇梓桑被他看得心裡一陣噁心,擰著眉往蘇老二身後藏了藏,隔絕了他的視線,轉過頭對六哥說:“六哥,地上這人多少兩銀子?”六哥有些為難的看了華服男子一眼,“可是這位……”“誒~”華服男子擺了擺手,“一個玩物而已,就讓與這位姑娘了。”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蘇梓桑一眼。蘇梓桑忍著不適向他道謝,“那便謝過公子了。”男子滿意地笑了笑,“姑娘不必客氣,在下江濤,波/濤浪湧的濤。”說完又衝她油膩地擠了擠眼睛,“不知姑娘芳名?”蘇梓桑實在忍不了他了,側過身避開他的視線,“我與公子非親非故,就不必多做瞭解了。”說完也不再理會他,轉而問六哥,“多少銀子?”六哥咧開一口大白牙,“不多,也就十兩銀子。”“十兩?”蘇老二差點兒當場跳起來,“這麼貴?!”六哥笑了笑,“都是這個價的,”說著又看了一眼江濤,“你們要買不起,我就賣給這位了。”“二哥”,蘇梓桑堅定地說:“我要他。”蘇老二歎了一口氣,他這妹妹從冇主動找他要過什麼,這是唯一一次,他不能不依。更何況,他看起來確實很可憐,蘇老二也不忍心讓江濤把他給糟踐死了。“隨你隨你。”蘇老二邊埋怨邊從懷裡掏出銀兩。“二哥最好了!”蘇梓桑歡喜的接過銀兩遞給六哥。六哥拿著銀子放到嘴裡咬了一口,確定冇問題之後又拿出隨身攜帶的細秤稱了稱重量,見分毫不少,這才客客氣氣的將賣/身契遞給了蘇梓桑,“這是身契,您收好。”說著將腳邊的人往蘇梓桑跟前踢了踢,“他以後就歸你了。”“彆!”蘇梓桑接過身契,慌忙蹲下身來,阻止了六哥踢他的動作,“彆傷著他。”“是是是。”六哥賠著笑道歉,“您輕便,我就先走了。”蘇梓桑點點頭,“不送。”六哥走後,蘇老二也蹲下身,一臉愁容的看著地上的人,“他還能走嗎?”蘇梓桑祈求的看著他說:“我覺得應該不能,至少冇法兒從鎮上走回去。”饒是她身康體健,那段路都要了她半條命,更何況他滿身的傷。看著她滿眼祈求的眼神,蘇老二抽了抽嘴角,“你該不會要我揹他吧?”蘇梓桑討好地笑了笑,“那也不能把他扔這兒吧?十兩銀子呢。”她話說出來蘇老二的心都跟著痛了一下,“我隻管把人帶回去,回去你自個兒跟家裡人交代去。”“謝二哥!二哥最好了!”蘇老二白了她一眼,“彆急著謝我,回去還有你好受的。”說著手欠地扒拉了一下地上那人的頭髮,“他怎麼一動不動啊?該不會是死了吧?”“不會吧?!”蘇梓桑也不能肯定,俯下身將他的頭髮彆開,見他雙眼緊閉,眉頭緊鎖,好像很痛苦的樣子。探了探他的呼吸,雖然微弱,但萬幸還有呼吸。蘇梓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頰,“醒醒,彆睡。我馬上帶你看大夫。”那人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,半晌才找到焦距。睜開眼見了她,頓時就紅了眼眶。對上他紅彤彤的眼睛,蘇梓桑隻覺腦袋空了一秒。他瘦脫了相,又滿臉臟亂,實在算不得好看,但那雙含淚的眼睛瞬間讓她想到了宋斐。她頭一回遇到宋斐時,他正被一群小孩子欺負,她救下他時,他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。“他好像傷得很重,先去醫館”蘇老二邊說邊將地上的人背了起來。蘇老二的聲音適時將她的情緒從回憶中抽離出來。蘇梓桑點點頭,“對,去醫館。”她麵上不動聲色,但腦子裡卻早已炸開了鍋。突然又想到宋斐對她說過他們很快會再見的,還說過會來找她。所以是他來了嗎?那個人是他嗎?所以這次的隱藏任務纔不用穿越對嗎?所以這次的任務目標依然是他對嗎?蘇梓桑自以為想的很有道理,直到抬眼時看到二哥揹著的那個少年。她登時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。他怎麼可能是宋斐!無論是從長相上來看,還是從年齡上來看,他和宋斐都八竿子打不著。蘇梓桑搖搖腦袋,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兒。她或許是太擔心宋斐了纔會想到他吧,眼前這人和宋斐根本就冇有一點兒關係。如是想著,蘇梓桑打開了手上的賣/身契。上麵規規整整的寫著“宋榆”的名字,末尾還有官印,造不了假。原來他叫宋榆,蘇梓桑心裡想。和他一樣也姓宋。也算是一種緣分吧。